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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私】《糖的年末與年初,關於自己》


「台詞是,啊~啊~~,稍微自我厭惡。」

 

  就這樣放著不管兩三天,才終於比較能看自己寫的年度回顧了。其實發文前校稿的時候,已經進入某種完型崩壞的狀態,不只抓不出自己的錯字或不通順,還常常看著看著就跳過一整段,但是當下完全沒有發現,講起來好像很蠢,但實際上就是這樣......
  總覺得自己陷入某種單薄困境,絕大部分的選片都是關乎「對自己誠實」這件事,管他什麼作品最後講半天也都會跑到這個結論。到底是因為自己的閱讀習慣,導致怎麼挑都是同一種類的作品,還是因為自己的詮釋太狹隘,所以什麼作品都被歸於同一個結論?
  如果是前者,那麼這份片單未免太過私人,基本上只能算成(在自己沒察覺的狀況下進行的)個人閱讀品味的展示,又浮華又輕飄飄的,也沒什麼真的可信的閱讀價值;但萬一是後者,那麼做為一個寫東西的部落格,未免太過悲哀.....
  又或者最最悲哀的是,我必須在文章發布後好幾天,才有辦法真的讀讀自己到底寫了些什麼,而且還要重讀好幾遍才能發現自己的寫作趨向,然後超後知超後覺地驚訝,並恥於這套明明很嚴重,很容易察覺的的思考單一化......

 

【觀看別人】


  有時候覺得,若是自己的惰性是真的惰性,怠慢學習,逃避交流,明知故問,還有妝點做初生的樣貌,都是真的因為懶惰而為,那該有多好。若是我的這些行為出自真實的惰性,而非蹲在網路遠遠一角觀望,打從心底對他人羨慕後產生自卑,以此佯裝作為防禦,那麼自己的頹廢與他人的目光,都不會那麼難受了吧。
  好羨慕可以為了喜愛認真的人,好羨慕可以為了喜愛高歌的人。
  我對自己的自卑,從痛恨到鄙視到當作盾牌,如今已是某種理所當然的廢怯了,如果我也可以誠實的說出喜愛,該有多好。前陣子有個朋友走了,然而我第一時間惆悵的居然是:「啊,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能在網路上大喊我想死了,怎麼辦才好。」這想法卑鄙到自己都覺得恐怖,然而卻從來都揮之不去。選在這種時刻登入網頁大方裸奔,真是狡猾,我是這樣評價自己的。
  溫柔一點的人一定會駐足安慰吧,畢竟誰知道會不會貼完文章之後就真的跑去死;與逝者親密的人一定會對我怒斥吧,明明是關乎友人生命的感傷,居然用作網路上公開吸引注意的藉口。
  或許我自己最明白,安慰與斥責都是我想要的,也都是我不能要的。
  小時候曾經模擬過無數次「如果我不見了誰會來找我」的假想題,如今這段公開裸奔討拍,無疑也只是這種假想題的變化球罷了,所以安慰是我想要的。然而每每受到真實而溫柔的關懷,都會讓我從劣根性的深處竄起無盡喜悅,那份喜悅是感受到自己的愚蠢與狡猾,被他人用言語寬容後的投機主義。那是至高的舒適與放鬆,打從不可回溯的第一次體驗後,我對其陷入病態迷戀。往往為了這種喜悅,一而再,再而三的向外界發出求救訊號,甚至不只一次在不知不覺間欺騙自己的大腦,於記憶中誇飾自己的困境與悲傷,只為了有更好的理由求救,只為了爭取更多機會品嚐那份喜悅。因此安慰是毒藥,我比誰都清楚,安慰是我不能要的。
  斥責反而簡單多了。多想徹底的被眾人鄙視。願眾人評價我短暫的生命毫無價值,願一切相處過無論好與不好的你們,都能在我的求救上踩踏,然後往這裡投擲具體與無名的各種惡意,如此一來,我便能永遠停止求救,也永遠停止其他的什麼了。所以我想要斥責,最好是徹底否定的,大把口水一次性噴射的那種。然而事實是,世界並不圍繞著我旋轉,尚有餘裕的人姑且能夠停留並贈與安慰,然而真正對我頻繁的求救感到嚴惡的人們啊,早已,或是將要離開了吧。虛擬的距離感從來就不只被我當做護城河,更多時候也可以是一切即斷的蛛蛛絲。

  儘管惹怒眾人並非本意,但我無法否認這些公然呼告的過程,終究都是想要某些被我惹怒的對方來將我打扁。那些曾經,或許為數不多,但真的曾經覺得與我相識真好的,所謂好友,根本沒有義務要承接我的這些情緒廢料。有些留下的訊息,既不帶著辱罵,也從不貶低我,而是細細的拂過他口裡說著的「你這樣讓我很傷心」,與其他「你不明白這樣讓我們對你有多失望」的點滴,成為了比斥責還要更加讓人難受,卻難以說清的字句。多久之後我才讀懂,原來那些都是來告別的。
  於是原先可稱為友的離者,在霧裡若隱若現,偶爾我會回頭,試著回想那些已模糊的輪廓,是怎麼在名為曾經的時光裡與我相處。然後其他受夠我的求救訊號,抑或是從未察覺原來這是訊號的正常人類(這樣才是正常),一句不響的從好友名單裡消失,直至離去都沒有留下我期盼的斥責。最後,只剩下同一個身心,同一個我,流轉在各種名稱不同的社交平台,一次又一次的新增與追蹤他人,一次又一次的被閱讀與認識,同時也繼續我一次又一次的網路公開裸奔。
  所以斥責是不能要的,還是該誠實點說,現實狀況下,我根本從未有過任何符合期待的被斥責。期待用別人的斥責貶低自己,然後當作最後逃避的絕佳藉口,這般如意算盤,在我學會使用這套討拍遊戲之後,沒有任何一次成功。

 

【觀看自己】


  今天正打算寫點關於《幸福路上》的東西,但是看看自己的草稿:
  「情節的殘酷來自敢於直面寫實,儘管大多運用平舖直述的口白淺淺帶過,但關乎時代巨輪與環境變化如何摧殘個人,作品無疑是誠實的。
  表哥成為『堂堂正正的美國人』後那段越洋通話,就是最蜻蜓點水也最勇於破滅的例子。身為小琪童年的王子、青年的啟蒙,遠赴他鄉後變成了功利主義的大官,為了教養美國孩子困擾,並失去回鄉告別親人的動力。那通電話中表哥越是熱切地(出於對妹妹的關愛)而勸說小琪來美國發展,對比上少年當初離家的抱負,就越是諷刺。然而這通電話的當下小琪的美國夢才剛要執行,鏡頭的輕輕掃過就如同尚未察覺表哥劇變的通話者,於是戲裡戲外,關於表哥的美國人生『是幸福嗎?』都再也無法給出回答,這幾乎可說是遠比童年玩伴意外身亡還殘忍的寫實。
  作品所做的僅止於誠實,把已破滅與將破滅並置,把未覺的戲中角色與察覺的戲外觀眾並置——這份誠實是通篇基調,既可將之視為設置精妙的戲劇性寓言,卻又必須肯定故事本體著實屬於私人生命史的電影敘事,讓人與《阿甘正傳》聯想到一塊,這也是作品如此值得銘記的原因。
  畢竟還是那句老套的舊話:現實往往比戲劇更戲劇。尤其在飛越與泡沫,改革與封鎖皆然的台灣解嚴世代,更是如此。」
  幹,就讓我說說實話吧,看完電影之後過了一天半,其實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自信,這段到底是電影真的所講述的,還是他媽根本只是我自己想寫的。這是一種對自己的觀影體驗失去信心的過程,越是回顧自己寫的東西,還有回顧自己寫東西的習慣,就越是懷疑自己記憶的真確性。「作品對社會變化摧殘個人生命這個面向,採取了寫實描寫,而且很聰明的用輕描的口白來讓諷刺感受變得幽微」,這就是「誠實」?再離譜一點,電影真的是想表達這些?
  明明看過了,看完也那麼激動著,然而才那麼一天過去,我卻不敢說了。
  對去年最深刻的作品《煙花》也是這樣的,首映看完之後所寫的筆記:「孩子只在自我中心的盡頭才能任性一回,也只在認知到,如此圍繞著自己運轉的世界之虛幻後,才能學習好好面對現實的成長,大聲吶喊傾慕即是,轉學離去的少女、點名未到的少年亦是。」我明明首映看完就寫了,但其實後來又花了整整三刷才確認這段話,就是作品想說的。
  那篇臉書貼文的後面開始,我細數了所有關於作品畫面上的未完成度,還有敘事傳達上的自設路障,但就是不敢寫我覺得第一點讓《煙花》足以冠上神作之名。當時身邊沒有任何一位朋友的反饋是正面的,更別說網路上壓倒性的負評,於是膽小如我在寫第一點的時候,居然只敢那麼晦澀又隱喻的去誇讚作品。我對自己的「好評」,甚至「感想」全然喪失信心,於是看了二刷,想要確認所謂思想到底是被什麼給綁架。我開始嘗試從觀影記憶中搜尋,我想到了榎戶洋司與他的蛋殼論,想到了對其影響重大的《死者田園祭》與《徬徨少年時》,然後真正確認了片尾的玻璃珠破碎有多麼令我著迷,還有我對此著迷的理由。於是第三刷,才終於能夠好好看場電影,好好當一次觀眾。
  然而問題又來了,自己想通,不代表別人就該知道我的思考過程,也不代表我的思考過程就是正確的。當時依舊沒有任何好評的聲音,而已經公開貼文詳述缺點的我,也無法直接重寫一段打自己臉,我沒有那樣的果敢;又或許內心深處,我對這份好評依然不是完全自信,所以才會把周遭的「風氣」當成藉口,就這樣暗暗拖延又拖延,放著他成為一道暗潮,洗刷那無可言喻的自卑。直到十月,某次與宅友們聚會,看了某個不太重要的糞作,剛好也有「以虛擬夢境解決現實問題」的類似架構,於是才輾轉了一大圈,借題發揮,重新把自己對《煙花》的喜愛講了一遍。但即便到了那時,我都還是不敢直接說出自己的結論,只是打水飄般的轉過話題,然後輕言作品對於青春敘事的拆解有多少見,多好笑。真正把東西寫出一個大概來,是在既沒有讀者,交友也不與臉書或部落格這端重疊的噗浪上,到最後我還是沒能對自己誠實。
  挑在新年初寫這段,講白了或許是為「可能即將或許會有」誕生的年度動畫電影筆記,做一次可笑的自我辯護吧。若是有看到九月底那第一篇關於《煙花》的筆記之人,大概會對下一篇文章裡的《煙花》提出質疑:
  「怎麼有個傢伙首映當下負評,事隔一個多月才用另一部完全無干的作品,繞大圈子回來誇他,然後隔年卻又在年度回顧裡寫說,自己其實打從一開始就將他當作心肝寶貝?這根本是穿越時空的自相殘殺啊?」
  或許是吧,應該說,就是。我就是一個無法對喜愛誠實的人,更殘忍一點說,重新回來寫部落格,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個想對自己喜愛更誠實的嘗試;儘管至今兩年多一點用都沒有。在17年底的好幾篇文章或貼文裡,反覆的去寫「對自己誠實」這個概念,說到底該不會只是我的妄圖與投射吧?

 

【真的2017】


  整個2017,我於部落格做得最多的,既不是充實片單與視角,也不是深掘作品的文本分析,反而是刪文。
  我把從16年起的東西整理了下,刪了十一篇筆記,還鎖了快十篇文章密碼,回顧起來自己都不敢承認那些是我寫的,,又或者同樣的作品,看到別人寫得比我好,就會怒不可謁地將自己的相關文章通通刪掉。留下但鎖起密碼的,只有那些心力與時間付出不少,但終歸還是想刪的東西;留下但依然公開的,都是那些仔細審視後覺得論點很安全,很常見也很泛化,放著也不至於傷害到我自己的東西。我對自己好失望,越想試著寫點什麼,就越往這個結論奔去,寫完之後越是回顧,就越是加快奔向的時速;而且最後我還真的把他們給刪了——或許這才是我對自己最失望的地方。
  17年有很多壞事,過去工作時照顧我甚多的前輩,疲於自己曾經熱血的行業,收了店;父輩一代的家族糾紛陷入泥沼,下半年幾乎都在爭吵與崩潰中度過;一個苦練重訓,常常提醒我要照顧自己身體的老友,陷入重病;另一個交往不深但相處一直很好的朋友,選擇離開蛋殼。每次身邊的他們發生慘事,我都好想大聲說:「加油。」然而我從未有過任何一次開口,直到年末我才發現,那是因為我連這樣對自己說,都做不到。
  17年過了,18年開始,我又一次試著好好重看自己的東西,然後又產生了數不清的自我質疑,我好害怕,怕我今年於部落格做得最多的事,還是刪文。那麼我這段期間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寫?單集心得寫破萬字,就算是用內容農場的方式去寫,也還是要花不少時間啊!都刪了到底是想幹嘛呢!然而寫得不夠好,寫得自己難以接受,難道不該刪嗎?又或者如現在當下想寫《幸福路上》那樣,寫了半天卻完全無法認知那段到底寫得對不對,這樣的文章真的有資格發嗎?如果沒有的話,憑什麼現在這篇murmur居然硬是把它跩出來?是期待安慰,斥責,還是期待有人來告訴我,我寫對了?
  這篇文章到底在幹嘛?說實話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我原本是想把噗浪上關於《幸福路上》的筆記整理過來的,怎麼莫名其妙就變成這樣了......
  就只是寫個部落格而已,有需要掙扎那麼多有的沒的?明明讀者也沒幾個?而且人家來了可是要看動畫相關的耶?僅僅只是這樣的一個小型文字放置所,到底哪裡來這麼多嘰嘰喳喳?明明自己寫的東西根本連影評的水準都稱不上?不快點好好去學東西回來寫,在這邊靠悲靠母,到底是腦袋有什麼問題?

  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但如果連在網路上寫字這種小到不行的小事,都無法對自己誠實的話,我又算是什麼呢?

  我應該會抱著這個疑問度過今年吧,這兩天風雨很大,希望不要被吹飛了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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